壶里最后一滴烧酒倒进嘴里。
乘船走海路,大家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沉”字,顾不上再看热闹,一个个扭过头来对着邋遢酒鬼怒目而视,酒鬼却对众人刀子般的眼光浑然不觉,扬起脖子,酒壶嘴对着自己嘴巴抖了几下,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咕咚一下将头埋进桌子,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晦气”,众人向地上吐了口痰,用力跺了几脚。有心远离这烦人的家伙,窗外的雪却没有停的样子,纷纷扬扬下个没完。船上的散席舱没有取暖设施,这种天气里,除了在这鸡毛小店听醉鬼的鼾声,他们别无选择。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十分,胡老爷的私房货终于装完,由水师日级别战舰退役改装成的客货两用商船主桅杆上挂起红灯笼,示意大家准备离岸。赶着装货的陆姓商人也跟着人流挤进了散席舱,看脸上那兴高采烈的神色就知道他的困难被两个山东汉子圆满解决。只是那跟着他去装货的两个山东汉子却不知躲到哪个船舱去了,众人忙着上船,谁也不会留意这种放在人堆里顷刻可被吞没的底层百姓。细心的倪老爹在散席舱里巡视了几圈,那个惹人生厌的邋遢酒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估计是吃醉了,以至误了归时。
客船吃水很深,耳畔的浪涛声和着贵宾舱内的丝竹声让人迟迟不能入梦,鼻孔处传来的臭脚丫子味道混合着空气中从厨房飘来的上等海货味道,更让人辗转反侧。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通锣鼓响,头上船舱里脚步声响成一团。散席舱乘客惊得纷纷披衣坐起,凝神细听,贵宾舱方向打斗声,求饶声,女人和孩子哭声越来越大,持续了五、六分钟光景,呼啦一下,一切归于沉寂,只有船头劈开流水的声音哗哗响着,以一成不变的喧闹衬托出此刻死一般的宁静。
流年不利,陆姓商人颤抖着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遇上海贼了,这回不知是否能活着回家。
低低的噎泣声从散席舱中响起,几个生意不顺心又受了太多惊吓的小贩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大家别慌,我看这海上好汉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有大鱼在船上呢,咱们这小蚯蚓未必能入人家法眼”,倪老爹到底年纪大,多少见过些世面,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安慰同舱乘客。
他的话引起一阵骚乱,绝望中猛然看到了生机,所有人都把眼睛看向了他这边。船舱中照明用的蜡烛在玻璃罩子下跳动着火焰,将倪老爹古铜色的面孔与黑黄的舱壁闪得忽明忽暗。
“咯咯,老爹,怎么办,咯咯,我们,咯咯,我们大伙听你的”。陆姓商人上下牙齿响个没完,边打哆嗦边回应。